“小姐，酒来了。”一个身着桃红色衣裳的小婢女把端来了食盘平稳地放在一木色方块小桌上，把食盘里的象牙白陶瓷酒壶和酒杯轻轻拿起放好，还附加着几道悠悠地飘着香气的下酒好菜。
“小桃，下去吧。我自己待会儿。”那个倚着亭间的夏莲花纹的金雕栏杆的姑娘暂且收回了眺望眼前潺潺流水上的那座小小石拱桥的目光，转过身子向着小婢女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看着小桃垂手作礼，慢慢向后退三小步转身离开后，姑娘迈着步子走至那小方桌前提起那壶装着醇香的罗浮春的酒壶的半环形酒柄，稳稳地落入那小巧的酒杯中。待到酒杯中的水波一点点的回归于平静时，姑娘单手拿起酒杯，在接近丹唇时一饮而尽。看起来也是好生畅快。一杯醇酒猛然落肚，姑娘的眉头微蹙，似乎有些难受。但姑娘却又再次提起那个陶瓷酒壶，再次倾身向酒杯倒入罗浮春。待到酒水全然入杯中后，姑娘拿起酒杯向着那方才依靠的栏杆处走去，又把目光投入眼前的景色里去。
姑娘刚刚才倚着栏杆，淅淅沥沥的小雨便从天空中争着落了下来。一滴一滴的雨水落入潺潺的江水里，漾起了一朵又一朵波澜的水花，催促着流水“哗啦哗啦”地往前流去。而落在青山绿水间的那座小石桥上的雨水，“噼啪噼啪”地在长了些绿藓的石板上溅起了一朵朵的雨花，洗去了那些久居于石板缝里的小泥屑。雨中的声音互相交错，成了一去悠扬欢愉的乐曲。
倚在栏杆的姑娘耳边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眼前却浮现起了当年的那场似曾相识的景色，心中的思绪渐渐被勾起。
记得当年的姑娘也是携着小桃在这座小亭子里赏景，也是如此，在凭栏依靠间，在斜阳悄悄躲进门时，淅淅沥沥的小雨也从天而降。姑娘本就甚是喜水之人，无论是天上落下之雨，还是江河流动之水，她都在遇见时甚是欢喜。此时此刻便更是被那眼前之景牵引去了目光。
但突然间，一个有些模糊的人影却闯进了雨幕里，一下子便捕捉了姑娘的眼睛。时间从沙漏里一点点过去，那个人影确是一点点的浮现在姑娘的眼眸里。那个人着一身惨绿罗衣，头发以竹簪束起，腰间挂着一个琉璃玉牌，几缕碎发在雨中和着清风贴在额前，手中撑着一把明黄色的纸伞，脚步轻盈在小石桥上走着。翩翩公子和雨映入姑娘眼眸中，心里竟生出一丝从未有过的欢喜。
天边晚云渐收，淡天琉璃。姑娘在亭子中远眺着那抹身影，却在不经意间与公子的目光相遇。公子的脸如桃杏，姿态闲雅，尚余孤瘦雪霜姿，眼睛深邃，迷宫一样的圈住情窦初开的姑娘。
待到石桥上的公子也走进亭里躲雨时，公子也瞧见了一身白色的拖地长裙，宽大的衣摆上绣着蓝色的花纹，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烟罗紫轻绡的姑娘。姑娘乌黑的秀发用一条淡紫色的丝带系起，脸上未施粉黛，却清新动人。
未等姑娘开口，公子薄唇便启声对眼前姑娘道歉来，“小生不得姑娘允许，便在此处避雨，但这雨势甚急，还望姑娘原谅。”
公子望着眼前的姑娘，一束幽深的目光射进姑娘的眼里，印在姑娘的心里。
苏脆的声音入耳，幽深的眼神对上，姑娘的心便跃动得分外厉害，只吐出两个字来，“无妨。
”或许也是动了心吧，“姑娘不介意的话，在下与姑娘一起听雨，可否？”
深深的雨幕里，只见姑娘微微地点了点头。而后便传来了一声又一声的浅笑与话语声，其中混着清脆的女声与苏脆的男声。
往后的日子，那位翩翩公子总是能在小桥里望见亭子里远望的姑娘，而后便是一对相依相偎，互相低语的身影落入流水中。
直至一年后，八抬大轿把披着鲜红盖头，身着凤冠霞帔，红唇皓齿的姑娘送入公子府上。一路上的高声道贺都不及姑娘心中的那份与公子相伴一生的欢喜。
而如今的姑娘凭栏听雨不做声，嘴角轻挑似有欢喜，但却又瞬间弯了下来。待到相约的人前来，姑娘对着眼前人道，“这有一壶你最爱的罗浮春，坐下来，我给你倒一杯吧。”
公子站在姑娘的对面，听见姑娘的话语，便坐在了小方桌的一角，看着姑娘把罗浮春缓缓倒入精致的酒杯中，与当年没什么异样，只是那眼神却比当年陌生，不再如当初映入姑娘眸里的那般清亮。
“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姑娘把他约来，定是有重要之事跟他说。
“嗯，自然。”姑娘不望公子的眼睛，也知那道射在身上的凌厉眼神不如当初。
“我们分开吧。”姑娘丹唇微启，眼睛里却透出她下的万分决心，但没想到的是，眼前人竟然一声不吭，竟还似乎如释重负一般。姑娘的心便又碎了一道裂痕。
“当年过了公子的门后，我未曾想过会是这般景象。你归家的日数渐少，我独守空房的日子渐增；你望向别的女子的神情愈发深情，一如你我初见，而你望我的神情愈发陌生；你曾陪我吟诗作对，如今只能相望无言……”
姑娘本还想好好“控诉”一番，却见眼前人的眉也开始紧蹙，脸色也逐渐阴沉，便收住了她的“控诉”，给公子又注入了一杯醇香的罗浮春。
“你听我好好给你说，原本一厢情愿就没有个对错，当初你与我一起听那场小雨清脆地降落，是我不小心把缘分悄悄地养成了执着。我知道，儿女情长的结局都有些冷漠，但……”
姑娘把已经倒完了的酒壶放在桌上，望着眼前人，又看向眼前的小雨。雨有些急，像泪却又似发泄。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轻到喝酒人一点也没有听到。
“你别怪我太啰嗦了，断开了的过往就不再说了。雨过之后，我要走了。”姑娘唤了小桃，让她准备一下，她们待会就离开这里了。
醉酒的公子看着站在姑娘最爱的位置如姑娘一般凭栏远眺，见着姑娘比当年更加纤瘦的身影踏上了小石桥，一点点地消失在雨幕中，消失在他的眼眸里，嘴里只念着姑娘临走时留下的一语，“你我甚不及这雨匆匆略过。”
评论